Cecill

杰罗麦杀了杰罗姆。

当他看见那本充斥着无数的恶意与尖锐的愤怒的日记时，他意识到了这点。

那本可爱的日记，里面记载的是与封面不一致的颠覆性的内容，那些耸人听闻的残酷刑罚，与时不时显得突兀的卡通图画放置在一起，显然，它们的主人不在意这些，甚至可以说是乐衷于此，也许这种诡异的惊悚感会让日记主人发出大声的笑。

杰罗麦本该感到害怕的，也许是杰罗姆的死让他放松了警惕，也许是刚刚喷出的气体让他头脑发昏，他此刻感受不到任何东西，害怕、恐惧，仿佛被一台吸尘器从他的身体里吸走了一样，他连身体的知觉都变得迟钝起来。

但是他还是翻着这本日记，日记里的胡言乱语与可怖的图画本该让他毛骨悚然，但他没有，他只是一直持续的翻阅着。

最后他看完了。

接着他又从头开始翻阅，像想要一张张一句句吞咽进自己的胃里，将这些稚嫩的邪恶成长的轨迹刻在自己的脑子里。

当他读到第七遍，他发现了有一页特别厚，他小心的取工具分离开被粘和的两张纸。惊讶的看见了他自己。

那是两个在树下的线条人。

他之所以认为那是他，是因为他想起了，那个夜晚。

杰罗姆总是会在夜晚偷偷溜出去，在离马戏团不远的地方——一棵大树下，练习自己的表演，他热爱表演，杰罗麦知道，因为他曾是杰罗姆最忠实的观众。

他喜欢看那样充满热情、富有能量的眼睛，比天空中最闪亮的星星还要耀眼。

一切的改变来自于突然出现在杰罗姆身上的色彩，与他一样苍白的有些许雀斑的脸上突然变得青一块紫一块。与此同时，那种热切的渴望被从杰罗姆的眼中剥离，而这些改变让杰罗麦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暴虐。

具体体现在马戏团附近死去的野猫们。

他知道这样是不正确的，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是杰罗姆，而不是他。

他开始怨恨起懦弱的杰罗姆，就像恨懦弱的自己一样。

他想和杰罗姆一起入睡，因为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安稳地进入睡眠，于是他烧了自己的床垫，那是前段时间他们的母亲刚刚买的新床垫。

母亲很生气。但是杰罗麦知道自己的计划该得逞了。

他顺利地躺到了那个遍体鳞伤的弟弟身边。

但是他没有拥抱这个五颜六色的孩子。

杰罗麦看着这本日记，看着这一页，突然很后悔自己在那个夜晚没有伸出双手，抱住杰罗姆。

因为第二天，他就被母亲和舅舅送走了，他甚至来不及替杰罗姆辩解，这些所谓的坏事，是他干的。

后来的后来，为了逃避快将他吞没的内疚，他也学着对自己说，杰罗姆是个天生的坏种。

他开始害怕杰罗姆，他隐藏自己害怕被杰罗姆找到。

而此刻，他才发现，他只是害怕看见那个破碎的灵魂。

他看着那一页，终于第一次流出了眼泪。

他感受到那种酸涩感在鼻腔爆炸开来，疼痛在日记的污浊中悸动，他再次感到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。

那一页上只是画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线条人，空洞的脑袋上画着大大的笑脸，仿佛很快乐一样。

杰罗麦分不清到底是笑气给他造成的幻觉，还是日记中确实这么写，

“纪念人生第一次死亡。”

杰罗麦知道，每个人只会死一次。

原来，是杰罗麦杀死了杰罗姆，就在那个他离去的夜晚。